阿旺久美:雪豹寻觅记
按:2018年中国将筹备举办国际雪豹保护峰会。雪豹,古称孟极,早在《山海经》中就有记载。现今,60%的雪豹栖息地在中国,50%以上的种群在中国境内。阿旺久美与他的原上草团队在世界第三极围绕着阿尼玛卿山,进行了一系列雪豹科学研究与生态保护工作。雪豹,这高原上的王者,目前仅剩下4080-6590只。
他必须在世界之巅为雪豹在74亿人类霸占的地球守一片净土。
阿旺久美伸出冻僵的手指,拨开雪堆,启动冰凉的红外相机:
跃!轻盈落地……它身上涟漪般的圈状斑纹在那一刻漾成一渠流动的油彩。俶尔转身,前后爪交错落地回旋的瞬间,它的身后又浮现出一双夺目的豹眼。与此同时,旁侧的第三只雪豹左顾右盼,感知着夜幕的气息。末了,三只雪豹一齐向画面右侧轻跃而去……
这是2017年2月4日19:26在阿尼玛卿山东北区域,由红外相机采集到的雪豹画面。
三只雪豹同时出现,这景象可把阿旺久美兴奋坏了!在海拔4500米的陡坡上,阿旺久美和同伴们紧紧地搂着“功臣”相机,欣喜地来了一张自拍。但这股兴奋劲只能暂时压在心底,因为盗猎者也在寻觅着雪豹的踪迹。他们必须抢先掌握阿尼玛卿山的雪豹现状……
回忆起2月这次红外拍摄,阿旺久美的声音还是激动地颤抖。
9个月后的11月15日,阿旺久美与他的原上草团队回到阿尼玛卿山哈龙冰川地区开展了为期半个月的全面调查。
冰湖:揭开探险的帷幕
“阿旺是我认识的藏英班毕业生里唯一还在坚守环保事业的。”
高原上的八点,太阳勉强压进些光与热。手持稳定器已经在极寒里冻得“晕头转向”了。-20℃冰封的世界里,只有牧民才多大叔家粘稠的糌粑和咸香的奶茶才能将队员唤醒。
何昕揣上350ml的保温杯就跟上阿旺久美,开始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任务是在出现雪豹痕迹的地点布设红外相机。由阿旺久美领队,同行的有中国林业科学院的刘炎林博士、原上草传播顾问何昕和几位当地的牧民志愿者。
车几乎是跳着颠向哈龙冰川的,一路上的碎石、冰渣和大石块刺激着何昕的神经。这里没有盘山公路,只有盘山土路,转弯时车几乎是碾着山崖扭过去的。或许是因为紧张,高原上稀薄的氧气好像消耗了更多的热量。
何昕回忆道:“阿旺倒是颇为镇定,见眼前无路可行,便指挥大家下车步行穿越冰湖。”
毕竟阿旺久美本来就是青海黄南州的藏族人。从藏英班毕业后,他在野生动植物国际(FFI)做藏地生态保护,后就读于英国拥有最顶尖生态保护专业的肯特大学。毕业后他重返FFI工作,直到2016年8月创办了自己的NGO——原上草自然保护中心。
足履薄冰,阿旺久美一队人隐没在空阔的山谷里,左侧是壁立千仞的石山,右侧是剔透晶莹的冰川。这里就是雪豹的家。
11月15日至11月30日的这趟调查是原上草自然保护中心与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青海林业厅野生动植物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对阿尼玛卿地区的雪豹种群进行的全面调查。在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支持下,阿旺久美一行在下大武、雪山乡和东倾沟三地投放约100台红外相机,以对该区域雪豹进行长期的监测与保护。
刘炎林说,虽然雪豹已从“濒危”降为“易危”,但只不过是改变了估算模型才勉强符合“易危”要求。雪豹的种群数量也只有4080-6590只。
“阿旺是我认识的藏英班毕业生里唯一还在坚守环保事业的。”刘炎林补充道,只有最顶尖的藏族孩子才能考取藏英班。当时只有高中生的他们被寄予肩负藏地生态未来的使命。
足履薄冰,浩渺天地间,冰川与风水相吞吐。干刺的疾风消音了世界,冰下沁蓝的湍流涵淡澎湃。噌吰的寂静回荡在黄河的源头——阿尼玛卿山是藏区世间九尊神之⼀,也正因如此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及破坏。神山成为雪豹最后的栖息地。
石山:危险一触即发
“阿旺特别执着,可有可无的地方都会去求证,甚至有点奋不顾身。”
雪豹喜欢藏在处于陡坡的磐石底下。到底雪豹还是一只“大猫”,陡坡能够方便它们在大石头上蹭脑袋、用后爪子刨土。为此经验丰富的阿旺久美选择了视线最清晰的山腰线以寻觅踪迹。
“呼……呼……”低氧环境憋得人透不过气。
他看到一个可能有痕迹的山头,就吭哧吭哧爬上去,心想“运气太好了,刚上山就找到了”。他攀上山脊,刺溜一下就没到山后头了。等再看到他,阿旺的脸沉了下去,遗憾地摆摆手。
“呼……呼呼……呼”
海拔渐长,队员们走着“之”字,迂回着“把坡走缓”。虽然调查途中见到了藏狐和藏原羚,但更多的是岩羊和狐狸的粪便——它们是雪豹的饕餮。
“呼呼,呼呼……呼呼……”呼吸愈发困难。
硕大的岩石挡住了去路。何昕还在手脚并用努力翻越时,阿旺久美已经箭步“飞”到正头顶的山洞了。雪豹是独居动物,一般有固定洞穴。
尖锐的碎石滚落到何昕脚边,阿旺久美“飞”回地面,摆摆手继续向前。
何昕记得阿旺久美就这么一次次去核查有可能的石块。
“阿旺特别执着,可有可无的地方都会去求证,甚至有点奋不顾身。”
最惊险的一次,阿旺久美就站在峭壁的突处俯瞰峭壁,宝蓝色的羽绒服格外显眼。
“人不见了!”
何昕回忆起那几秒:她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地仰头探看。
“阿旺!阿旺!”
后来那抹宝蓝色又出现了——刚才他脚打滑摔下去了。
极目远眺,山脊处散落的小黑点就是岩羊。别看它们能灵巧地跳跃,仅仅处在海拔4000米的队员们已经因为高原反应而气喘吁吁了。
团队里最胖的牧民大叔上气不接下气。望着那险峻的山势,他掏出一包又一包烟平复心情。何昕也疲惫地灌了几口水。
除了高寒、缺氧、山势陡峭,自然的挑战还有嶙峋的怪石。怪石是雪豹最好的伪装,雪豹全身灰白色,有黑色斑纹。作为地球上栖息地海拔最高的肉食动物,它们没有天敌,要躲避的是偷猎者。
锋利的碎石龇牙咧嘴,人掉下去就会皮开肉绽。
但宝蓝色仍旧在石罅里穿梭。
痕迹:比完美更完美
“严寒、危险都不算什么,其实最难的是和人打交道。”
何昕350ml的水已经喝光了,距离集合时间1:00只有1个小时了。虽然队员们都有些想打退堂鼓,但阿旺说:“我们再去最后一个点吧。”
晌午,汗水湿透了内衣,倒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刚才一路实属惊心动魄,让人冷汗直流。
最后一个点海拔将近4500米,上方有一块巨型岩石。它开辟了一处通道,就是现在他们站着的地方。根据阿旺久美的经验,这里可能就是雪豹活动地。
果不其然,他们在这里找到了雪豹的尿迹、粪便、刨坑,甚至还弥散着一股臭味。
这样的结果真是完美!毕竟有时爬了一天的山可能都找不到一处痕迹。欣喜之余,他们得赶快布置红外相机。
阿旺久美让牧民志愿者自己选择布设红外相机的地点。在此之前,他和原上草团队就对21位牧民组织过两次红外相机使用培训,最近一次就是昨天在才多大叔家。每次组织培训都是开始晚、结束早,为了体谅村民要赶牛、放牛。
牧民们设置得太过靠近,只能拍摄到雪豹的爪子和尾巴。在阿旺久美和刘炎林的指导下,他们选择在痕迹前方5米处布置相机。
阿旺久美说:“严寒、危险都不算什么,其实最难的是和人打交道。”
一些牧民恐惧红外相机暴露隐私,一些牧民担心如果发现了雪豹,是不是会为了保护雪豹而影响到自己草场的使用权。为此,阿旺久美他们必须一遍遍和牧民解释生态监测的意义,帮助牧民在个人利益与公共道义中寻求平衡点。
“很多时候雪豹的命运和当地人对它的态度和行为有直接的联系。”阿旺久美的经验是结合藏区的神山文化呼吁当地人的参与。
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拍摄效果,阿旺久美改变了四次拍摄地点。相机参数要更精确,构图要更美观、景别要更宏大。为了致臻完美,他要求每个队员模拟雪豹爬行的样子,必须是真的“爬”。
当时饥肠辘辘的何昕不断感叹,“特别严格,严丝合缝”。
尾声:最美的午餐
下午3:00,牧民端上了最鲜美的牦牛肉,蘸上自制的辣椒酱,混着盐巴,幸福之至!
此时阿旺终于无需遗憾地摆摆手,而只需满足地回味今天的旅程。
刘炎林看着阿旺久美这个“长相像成吉思汗,性格是典型康巴汉子”的科学家,赞叹他的坚守、严谨与聪明。
阿旺久美说:“从藏英班、肯特大学,到FFI、原上草,我从事环保多年之后,才逐渐了解保护雪豹的重要性。”
雪豹是气候变化的指示性物种。通过保护雪豹,还能保护水源地等因素。这些天然的馈赠如今却只能由像阿旺久美这样的科学家在世界之巅守护。
WWF的范志勇首席研究员曾经在国际雪豹日活动中表示:“12个雪豹分布国都集中于一带一路。雪豹可以搭建起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社会、文化相融的平台。我国也可以推行绿色一带一路,传播动物保护经验。”
如果今年能够举办雪豹峰会,就能与哈萨克斯坦、蒙古等国科学家分享经验,阿旺久美期待着。
他一边用藏刀帮何昕片着肉,一边畅想着2018年3月收相机时拍摄到的场景:远景是因为气候变化而退化的凄美冰川;近处,小雪豹和藏猴、高原兔兀自逗乐玩闹,共享一片纯粹的蔚蓝……
守护高原之王——雪豹(图:雪豹日展览)
曾与联合国副秘书长Eric Solheim 先生和联合国环境署新闻司司长Naysan Sabha 先生交流。
在雪豹日活动中采访了WWF首席研究员范志勇博士和中国林业科学院刘炎林博士。
为法国大使馆翻译“巴黎气候大会”纪录片《地球卫士》。
受邀参加英国驻沪总领馆主办的“气候变化的科学真相”论坛,与帝国理工学院Martin Siegert教授交流气候变化议题。
受邀参加法国环境月圆桌会议,与Quenet教授交流城市环保议题。
与美国环境记者协会主席Perry Beeman先生和美国《国家地理》及普利策报道中心的摄影师Sean Gallagher先生交流环境保护的采访与报道。
愿通过报道中国雪豹保护工作者的故事,以自己的专业所学,向世界展示雪豹保护的中国方案与决心,并呼吁更多年轻人参与雪豹保护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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